从东北回到春城后，日子又回到了原来安静的轨道。但最近这两天，我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好几个师弟，陆陆续续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拐弯抹角地打听师父的事。

“这是干嘛呢？”我心里犯嘀咕，尤其是那个叫持媛的师弟。她跟我一样，是师父门下唯二两个“上过表”（正式拜师入谱）的弟子之一。

她问得最勤，问题也最奇怪：师父私下给了我什么好东西没有？师父对他是不是有什么看法？等等。

我当时是真摸不着头脑。自从拜师后，除了学习的时间，我大部分时候都在春城忙自己的事。

而其他师弟们，基本都跟在师傅身边修行。所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大概过了西五天，一天晚上，手机突然响了，是师父打来的。

“喂，师父？”我赶紧接起来。

电话那头，师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还有点生气？他第一句话就问：“持辰啊，你知道持媛她们几个在背后搞什么名堂吗？”

“我不知道啊师父，”我实话实说，“这两天他们就是找我聊聊天，东拉西扯的。”

“哼！聊天？”师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居然在议论，说我对他们不好！持辰，你说说，我对哪个徒弟不好了？！”

师父的情绪明显上来了：“你们来我这学本事，我收过你们拜师费都是自愿给，从来没说过谁多谁少，来了，吃我的，住我的，都是我掏钱！有的孩子手头紧，我一个月还给1500块零花钱！在我这儿有吃有住，再给1500零花，够意思了吧？！”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是，在我这儿待着，我这边有活，他们也得搭把手干点活，帮帮忙。

可你现在放眼看看，哪个师父能做到我这份上？他们还在背后嚼舌根！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我真不知道，师父。”我赶紧说。

“他们说！”师父的声音带着怒意和委屈，“说我偏心！说我对持玖太好，对他们不好！说我传东西，只传给持玖，不传给他们！你说这能怪我吗？！”

“学一段经韵，学一个科仪，就那么一本经书！我交给持玖，人家吃完午饭的功夫就背会了！我拿给其他人呢？

两天都背不下来！你说说，这跟上学一样，老师是不是也得对学习好的学生多教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就算我对他好点，那跟其他徒弟有什么关系？人家学得快，我自然教得快！你们谁问过我什么东西，我没教？

是你们自己没学到那个份上！持媛最近闹得最凶！说什么我给这个徒弟东西给多了，没给她！说我对那个徒弟太好，对她不好！你说，我还得传他什么？！”

师父越说越气：“最可气的是什么？他们编排我！说我对哪个徒弟好，我就背后偷偷的教。

比如持先！持先他天赋差，是你们之间最差的，我不得多照顾点吗？不然他以后出去怎么混饭吃？当师父的，不都得把徒弟当自己孩子看吗？他们倒好，说我太偏心持先了！”

我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插了一句：“师父，您对持媛的好，我们都知道。您以前常跟我说，持媛天赋好，是未来要重点培养的苗子”

“是啊！”师父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痛心，“结果呢？闹得最凶的就是她！你们第一批跟我这几个徒弟，我纠结过你们一分钱拜师费吗？都是自愿的！

你们从我这儿学走的东西，拿走的物件，哪一样不比那点拜师费值钱？！可他们呢？闹成这样！这是心性问题啊！持辰！”

师父的语气变得沉重：“这是师父的底线！通不过考验，这就是心性不过关！持辰，你知道咱们祖师爷张道陵天师‘七试赵升’的故事吗？”

师父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当年祖天师为了考验弟子赵升的心性，设下了七重难关！第一试辱骂不去其志；第二试美色不动其心；第三试见金不取；第西试见虎不惧；第五试偿绢不吝、被诬不辩；第六试存心济物；第七试舍命从师！这七试，试的就是一个修道人的心性、定力、品德和向道之心！”

“我就是在学祖天师啊！”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我故意冷落他们，对他们严厉，甚至显得‘偏心’，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心性稳不稳！能不能耐得住寂寞，受得了委屈！

能不能在看似不公的环境里，依然保持向道之心，不生怨怼，不起邪念！连这点冷落、这点小小的考验都熬不过去，还修什么道？！

一点心性都没磨练出来，神魂不稳，以后出去给人处理事情，让那些‘东西’（阿飘）影响了怎么办？师父能时时刻刻护在你身边吗？！”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哎太让人伤心了。持辰，你说持媛现在这样，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那让他走？”

师父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哎让他走吧。她既然觉得我不好，那就给他退表吧。让她去找别的师父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师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刻的迷茫和自嘲：“持辰啊我一首觉得我这种教徒弟的方式是对的。

当年你师爷，把钱啊、规矩啊卡得死死的，特别物质化，那是我最烦、最讨厌的方式！

你那群师叔，哪个在你师爷面前不是规规矩矩的，你们在我面前随意开玩笑，我从来没说过吧？

所以我才走了现在这条路结果呢？徒弟们，太让我伤心了。你知道吗？不止持媛一个啊”

我说：“我大概知道点，这两天好几个人都拐弯抹角找我打听过。”

“是啊，”师父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如果连这点磨砺都熬不过去，你说他们以后怎么修行？这是这是在逼我啊！逼着我以后收徒弟，拜师费低于一万的，我不收！爱来不来吧！

学到什么程度，再来找我学后续的东西！非得逼着我逼着我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吗？！哎 ”

我听着师父声音里的痛苦和挣扎，心里也很难受，只能劝道：“师父，您也别太郁闷了，气大伤身，他们这样是害了后面来的师弟。”

“我也不想，他们是逼着我成为最讨厌的自己，能不郁闷吗？能不伤心吗？！”师父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

“你看看现在下面，你们第一批就这五六个人！除了你和持先你俩消停，不闹腾，其他人哎，都让我伤透心了！你知道吗？

我一个当师父的，下面也没个孩子，就把这群徒弟当自己的孩子啊！我的这点本事，这点家底，我的未来，不都是你们的吗？不都是咱们师门的吗？！他们怎么就想不开呢？！哎…”

“师父，您别太上火了，”我继续劝着，“慢慢再找合适的徒弟吧。”

“找？找啥呀？多难找啊！”师父的声音满是苦涩，“你看看我这么多年，真正收进门的徒弟有几个？

那些学生不算，学生是有几十个，但正儿八经‘上表’的就你和持媛，咱们群里那五个，才是我灌注心血的徒弟啊！持媛这一走”

说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师父了。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师父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郑重：“持辰，现在你听我说。”

“您说，师父。”我立刻应道。

“我给你和持先下命令，”师父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俩，可以开始收徒了！”

“啊？”我有点意外。

“多收点徒子徒孙！”师父的语气带着一种迫切的期望，“开枝散叶！你师父我是不想再这么累了。

但咱们师门的香火不能断！必须开枝散叶！你什么时候收到十个徒弟，就领着这十个徒弟来见我！你这十个徒弟，我这个做师爷的，每人送一份见面礼！你开枝散叶，我这个师爷肯定开心！”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半开玩笑地说：“师父，您这是不想再承受教徒的麻烦，把这‘麻烦事’交给我们了是吧？”

电话那头，师父也被我这句话逗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释然：“是！就交给你们了！”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一定要做好，知道了吗，好好找？”

“行，”我郑重地回答，“我知道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