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终究还是没敢，直接挥师去攻打开封。
他不是傻子。
在亲眼看到，那些从开封方向逃回来的探马，带回来的那一张张印制精美的“辽西银票”和一块块香喷喷的“压缩饼干”时。
这位杀人如麻的悍将，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与他以往遇到的所有官军都截然不同的“怪物”。
他当即做出了一个最稳妥的决定——停止东进，固守洛阳，同时八百里加急，向远在西安的李自成求援！
西安，“大顺”王宫。
当李睿兵不血刃拿下开封，并在中原腹地，大搞“辽西新政”的消息，传到李自成的耳中时。
这位刚刚才登上权力顶峰的“闯王”，当场就气得将他最心爱的一只前朝官窑瓷瓶，给摔得粉碎！
“李睿！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
整个王宫，都为之禁若寒蝉。
他愤怒不是因为李睿，抢占了一座城池。
他愤怒的是李睿竟然用一种，他最引以为傲，也最擅长的方式——“收买人心”，来向他进行赤裸裸的挑衅！
“均田免粮”是他李自成，席卷天下的旗帜！
“开仓放粮”是他李自成，无往而不利的法宝！
可现在，那个姓李的，竟然比他做得，还要彻底，还要过分！
不仅放粮，还给工作！不仅给田地，还给发钱！
这这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挖他的墙角！
“闯王息怒！”
新任的“丞相”牛金星，连忙出列，跪倒在地。
“依臣之见，这李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从辽西，千里迢迢，运来的那点粮食能有多少？够几十万张嘴，吃几天的？”
“只要我们大军一到，将开封城，围他个十天半月。城内粮草耗尽，他自然不攻自破！到时候，他那些所谓的‘仁政’，都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话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一旁的李岩，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牛丞相，”他的声音，很平静，“你还是小看了李睿。”
“也小看了他手中，那条名为‘铁路’的钢铁巨龙。”
他展开一幅地图，指着那条，从辽西，一直延伸到河南的红线。
“据我所知，李睿的火车一次便可运粮，十万石。一日可往返两次。”
“也就是说，”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已经听得，目定口呆的“大顺”高官们，“只要铁路不断。他每日，便可向开封城内，输送二十万石的粮食！”
“二十万石”
这个数字，象是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整个陕西，搜刮来的所有存粮，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万石而已。
而对方五天就能运过来！
这仗，还怎么打？！
“那那我们就，去断了他的铁路！”一个将领，咬着牙狠声说道。
“断？”李岩苦笑了一下，“那铁路，皆由百炼精钢铸就，寻常刀剑，根本无法损其分毫。除非，我们能有，开山裂石的巨力。”
“更何况，”他顿了顿，补充道，“那铁路沿线，皆有重兵把守。我们的人还没靠近，怕是就要被，他们那能于里之外，取人性命的‘妖铳’，给打成筛子了。”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人，都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代差”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人海战术”，在对方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后勤补给”面前，显得是如此的可笑。
“难道难道，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李自成不甘心地嘶吼道。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李岩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闯王，您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我们和李睿，最大的区别，不在于武器，而在于思想。”
“我们是摧毁者。而他是建设者。”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整个“大顺”政权，都为之动摇的大胆建议！
“我们不能再打了。”
“我们应该去学他！”
“什么？！”
“李岩！你疯了？！
你竟然，让我们去学一个官军头子？！”
“你这是，要动摇我大顺的国本！！”
牛金星等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
“闯王！李岩此人，妖言惑众！其心可诛啊！！”
李自成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李岩，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杀机毕露！
然而，李岩却毫无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
“闯王！”他的声音，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您起兵，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天下的穷苦人，都能有饭吃，有田种吗？”
“可现在那个李睿，他用他的方法，做到了！而且比我们做得更好！”
“我们为何，不能放下成见，去学习他那套，能真正让百姓，富足安康的‘新政’呢？”
“难道您心中的那点‘王霸之业’，就真的比天下万民的福祉，还要重要吗？！”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在了李自成的心上！
他沉默了。
是啊。
自己起兵，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穿上那身，向往已久的龙袍？
还是真的，为了给那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在饥饿和绝望中挣扎的穷苦人，找一条出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将他彻底淹没。
而就在“大顺”政权，因为李睿的出现，而陷入了剧烈的思想动荡和路线之争时。
开封城外那些被李睿的“仁政”，所吸引而来的数十万流民之中。
一个不起眼的瞎了一只眼睛的汉子，正默默地吃着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土豆粥。
他的眼中，没有感激，也没有希望。
只有一片如同死水般的平静，和一丝隐藏在最深处的疯狂的仇恨。
他叫张献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