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江城无眠。
无数市民,都在那震耳欲聋的雷鸣和忽明忽暗的电光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时。
一场足以决定这座城市命运的无声战争,正在他们看不见的江边,悄然上演。
……
江边,第九局的防在线。
秦筝和她手下所有的队员,都亲眼见证了那堪称神迹的一幕
他们看到,那个从浓雾中走出的佝偻身影,仅仅只是挥舞着一把破旧铁锤。
就将那片如同潮水般汹涌的鬼潮,给硬生生地逼退回了江水之中。
每一次落锤,都会有一颗赤金色的狮子头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
那沉闷而又充满了节奏感的锤声,象一声声最雄壮的狮吼。
将所有属于江主的阴冷规则,都彻底地粉碎。
他们也看到,在那片翻涌的黑色江水之中。
一个由纯粹的黑暗和怨念构成的巨大阴影,缓缓地从江心升起。
那阴影,化作成了一个由黑色江水凝聚而成的模糊人形。
它只是站在江心,抬起手臂,便有成千上万只惨白浮肿的手臂从江水中伸出。
试图将那个渺小的身影,连同他脚下那片被炉火照亮的土地,都一同拖入深渊。
但每一次,都会被那看似普通,却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锤声,给硬生生地砸了回去。
水与火,阴与阳。
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之力,在这条小小的江岸在线,进行着最原始,也最惨烈的碰撞。
而就在这场规则碰撞的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时。
两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了战场的两侧。
一个是陆玄。
他背着那个长条形的布包,眼神冰冷地站在东边的桥头。
他没有出手。
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随着他的出现,那片原本还在疯狂翻涌的江水,东侧的浪潮,却明显地减弱了几分。
仿佛那片水域里的东西,都在本能地畏惧着这个男人的存在。
而另一个,则是那个一直跟在巡夜人身边的西装身影,阿武。
他出现在了西边的堤岸上。
同样,什么也没做。
只是摘下了那双一直戴在手上的白手套,露出了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由纯粹的阴影构筑而成的手掌。
下一秒。
整个江面的西侧,那滔天的巨浪,瞬间就平息了下来。
一个,镇东。
一个,压西。
两个来自于不同阵营,却同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存在。
用一种极其默契的方式,为那个正在江心奋战的孤独身影,清空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去面对那个最强大的敌人。
这场发生在普通人看不见的战场上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当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江岸上时。
那场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停了。
那片笼罩了整座城市的灰色浓雾,也散了。
江水,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平静。
仿佛昨晚那场足以毁天灭地的战斗,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只有那片被阳炎炮和规则之力反复犁过,变得一片焦黑的土地。
和那些依旧静静地站在江水里,脸上还带着安详笑容的雕像。
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结束了…”
秦筝看着眼前这片虽然狼借,但却重新恢复了生机的城市,声音沙哑地说道。
她知道,他们…赢了。
虽然赢得有些莫明其妙。
那个从总部传来的,关于陆玄和那个神秘西装男的行动报告。
报告很简洁,只有寥寥几句话。
【目标:江主(s级)】
【行动人员:陆玄(天谴小队),阿武(巡夜人随行)】
【行动过程:目标苏醒,试图将江城转化为自身鬼域,遭遇未知s级英灵‘张铁’阻击,最终被其以未知规则,强行镇压于江心之中。】
【行动结果:江主被成功镇压,鬼域消散,危机暂时解除。】
【备注:该英灵‘张铁’,与顾记餐馆存在未知因果联系,建议继续保持静默观察。】
这份报告,秦筝看了不下十遍。
但每一次看,她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一个沉睡了百年的英灵,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随行,一个沉默寡言的第九局驭鬼者。
还有一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后方做了一顿饭的厨子。
这几股看似毫不相干的力量,竟然就这么以一种极其魔幻的方式,联手解决了一场足以毁灭整个江城的s级灾厄。
这让她这个第九局的局长,感觉自己象个多馀的观众。
“秦局,”
马参谋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过来,脸上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亮了啊。”
“是啊。”
秦筝点了点头,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那股苦涩的味道,让她那因为彻夜未眠而有些发昏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窗外那重新恢复了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老马,你说…我们第九局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马参谋闻言,愣了一下。
“当然是…保家卫国,守护民众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吗?”
秦筝却摇了摇头。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但现在我发现,我们能守护的,或许只是那些看得见的秩序。”
“而那些真正能在黑暗中,为这座城市点亮一盏灯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总是嫌麻烦的年轻身影,和那间总是充满了饭菜香气的小店。
“或许,从来就不是我们这些穿着制服的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杯中那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
然后,转身,对着指挥中心里所有还在忙碌的队员们,下达了新的命令。
“通知下去,所有牺牲队员的抚恤工作,立刻激活,必须以最高标准执行!”
“另外,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强制休假一周,进行心理疏导!”
“是!”
雨停了。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这座被暴雨和恐慌笼罩了一夜的城市时。
无数个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市民,都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窗帘。
窗外,积水正在缓缓退去。
天空,蓝得象一块被洗过的宝石。
除了城市中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和街道上那些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垃圾桶。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天…天亮了?”
一个躲在被窝里,听了一晚上鬼哭狼嚎的年轻女孩,看着窗外那明媚的阳光,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结束了…都结束了…”
一个被困在家里,靠着一箱泡面撑了三天的大叔,看着窗外那重新变得熙熙攘攘的街道,激动得热泪盈眶。
网络上,更是爆发出了一阵劫后馀生的狂欢。
一个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热搜词条,迅速取代了之前那些充满了恐慌和不安的灵异话题。
仿佛昨夜那场足以颠复三观的恐怖,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
这份来之不易的黎明,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
与此同时,顾记餐馆。
顾渊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小玖那张放大了的,没什么表情的小脸。
她的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晨露小米粥。
“老板,吃饭。”
她用她那软糯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顾渊看着她,又看了看窗外那明媚的阳光。
感觉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就象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坐起身,接过那碗粥,喝了一口。
很甜,一尝就知道,又是小玖偷偷加了糖的杰作。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老板,早!”
苏文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他今天看起来精神头十足,那件道袍马甲也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看起来象个真正的小道长了。
顾渊下楼时,他已经将店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连早餐都准备好了。
一盘金黄酥脆的葱油饼,一碟爽口的小咸菜,还有一锅刚煮好的豆浆。
充满了家常的烟火气。
“老板,您快尝尝!”
苏文一脸期待地将筷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今天早上,照着您教的法子做的,您看看合不合格!”
顾渊看着他那副求表扬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还行。”
他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就是火候有点过了,下次少放点油。”
“是!老板!”
得到肯定的苏文,顿时喜出望外,感觉自己未来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方向。
而煤球,则趴在自己的豪华狗窝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昨晚那场战斗,似乎对它没什么影响。
它只是觉得,今天早上的阳光,晒着格外的舒服。
“丁铃——”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
顾渊抬起头,看到的是王老板那张熟悉的,写满了后怕和庆幸的脸。
“顾小子!你可算开门了!”
他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昨晚那动静,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跟你说,我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就梦到我师父了!”
“他老人家,就在我梦里,拿着把大铁锤,对着那条河‘哐哐’地砸了一晚上!”
“你说邪门不邪门?”
他一边说,一边还心有馀悸地拍着胸口。
顾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热茶。
“对了,”
王老板象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这个,你王婶早上刚出锅的酱肉包,特意给你留的,还热乎着呢!”
“她说,昨晚多亏了你那盏灯,不然咱们这条街,怕是都得跟着遭殃。”
顾渊看着那个油纸包,沉默了几秒。
“知道了,王叔。”
他将那包还带着馀温的酱肉包收下,转身放到了后厨的窗台上。
窗外,雨后的阳光正好,将包子蒸腾出的那缕淡淡的白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没有再回头,只是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那块一尘不染的菜单板,声音平淡如常。
“今天想吃点什么?”